“宗三啊……”
“什么?”
“你这样简直就和撒娇的小孩子一样,”
最后一瓶伤药也被摆放整齐。药研的手指划过瓶子标签,铜版纸上凌乱地写着汉字、假名、或是拉丁文字,除了它们的主人,恐怕这些药瓶自己也不能弄清自己应当睡在什么地方。他将药箱合上,黄铜制的勾扣弹出轻轻啪嗒声。
“伤害自己来博取他人的注意。”
宗三左文字不发一言,只是低头拨弄纱布边缘龇出的线头。药研的包扎手法极好,细密的纱布紧紧缠住手臂,看上去平整妥帖,却恰好压迫着伤口血管,止住体内奔腾欲出的红色液体。
液体,宗三是这样称呼它们的。
只有活着的生命才拥有血液,如同江河运载船只,血液运载食物养分到达四肢肺腑之中。
那么并非生物的付丧神,体内具有的只是红色的,滚烫的,炽热的液体而已。
“我可不会撒娇,”宗三沉默了很久,他盯着窗外那层薄而浅淡的落雪,昨夜的风吹落了一树将落未落的丁香,铺散在庭院内,酿出一室靡靡幽香:“也不需博取什么注意。”
“你想要靠时间修复伤口吗,和人类一样?”
宗三纤薄的脊背轻微颤动着,他睁大眼,盯着这位说出胡话的小医生。药研清晰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,嘴唇似要张开,却最终把可以猜到的那回答咽入肚腹。
“我们不是人类,强撑着身体对自己无害也绝无益处。
“我们是刀剑。”药研倚坐上矮桌,一只脚搭上桌面,另一条腿则架在脚腕上。两人的距离便霎时拉得极近,近到只差一毫便够触及宗三颊上绒毛,连呼吸也被困于这方寸之间。
细菌在体内滋生,本应属于人体的免疫系统将组织胺倾泻而出,白血球吞噬异物,神经中枢为催促这具躯体代谢更是升高了体温,沸腾了鼻腔呼出的炽热气息。
“inflammatio,也就是平时所说的炎症,人体为了提高自身防御能力而产生的生理反应,它产生于你左臂伤口的感染。”
宗三曾见过无数人类面色潮红着倒下,那还是在他尚未拥有人身的时候。
战场上总是不乏受伤流血,昨日胡乱堆砌的铜铁,今日就能变成伤人性命的矛戈,明日又被插向哪个士兵的胸膛。杀红了眼时毫不在意的那些小小创口,数日之后,便会溃烂生脓,无论足轻还是武士,都无法逃离虚弱而死这一下场。
挡下这枪时有想过这些吗?宗三记不清楚,估计是没有的。他只记得溯行军的枪尖向他捅来,速度并不快,他只是那么主动的,直直撞了上去。
——带着一些快意。
“你在拒绝我。”药研低下头,倚靠在宗三颈窝里:“……我惧怕你的死亡。”
“……”
“宗三,你总是在逃避。”
“我没有逃……”声音细小如同蚊蚋。
“归阵的时候,如果我不抓住你,是不是就要这么回房间了。”
这座无主的本丸里,宗三几乎是出阵次数最多的一把刀,仿佛为了报复过去无法上战场似的,以脆弱身躯冲在最前锋。
今夜稍作治疗,下一场战斗结束又是衣衫褴褛,这里的刀剑几乎习惯了他的负伤归来,一直关注着他的药研也是。若非看见地上流下的斑斑血渍,恐怕得等到因为高烧无法行动时才会有所注意。
药研总觉得宗三是一只飞鸟,羽翼丰满却骨骼纤细,长长的足上拷着金脚环,与之相连的,是一个巨大的,巨大的鸟笼。他曾看着宗三戴上脚镣,看着宗三挣扎至力竭,看着那鸟笼变得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堂皇。
看着宗三将头狠狠往笼子上撞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宗三紧紧咬住下唇,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握成拳落在腿边,指甲陷入皮肉里留下深深浅浅的月牙。
他何尝不知道呢?
初来本丸的那日,药研便一直注视着自己,那双雪青色的眼睛里好像装着什么,只是一直无法看得真切,连同略显过度的关心一起被当做“面对故人的欲语还休”。毕竟自那日本能寺之后,药研藤四郎没于火焰之中,而宗三左文字的变化,又实在是太多,太多了……
直到某一日败阵撤退,听见重伤昏迷的药研一直喃喃呼唤自己的名字,宗三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同僚之情。
获得人身的神明,竟也渐渐获得了人心。
庭院中,关系亲昵的短刀们叽叽喳喳闹着,外貌酷似幼童,性格也像孩童一般稚拙。也不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物什,一股脑拥至树下,个性最活泼的几个甚至干脆爬上了树。
烛台切正在厨房中忙活,远远能闻见饭菜香气,柴米油盐,在一柄兵刃手下生了花。他吆喝几声,短刀们纷纷抛下游戏跃下树梢,一阵风似的着冲进走廊,这欢快的风后紧跟着的,是属于长谷部这个劳碌命的怒吼。
药研终于抬起头,面颊相贴时,总会觉得对方比自己要温暖些许,他凑上宗三耳畔,却仍感觉还不够近:“所以不要拒绝我。”
宗三突然觉得,怀里不是一柄钢铁打造的刀剑,也不是战场上可靠强大的付丧神。
“我知道了,药研君。”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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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写文,文笔不佳并且可能ooc,请多包涵(´ . .̫ . `)
虽然是自己一个人写的,但其实也算是和女朋友一起讨论的结果,说起来撸否能加第二作者吗
#之后应该还会大修一次